裴阙音从裴老夫人怀中直起身,僵笑道,“祖母此话何讲,孙儿当然不愿,都是殿下执意留我。”

裴老夫人笑呵呵地从袖中拿出一道铜牌,上书’破蛮能臣’,“先前一直未曾与你们兄妹提过,你父亲在边境也算是颇有战功,如若殿下真有欺你之举,你爹爹还有兄长无论如何也会将你带走。”

裴阙音的狐狸眼微微瞪大,他们家一介侯府如今已经能和太子相争了,她摇摇头,“不,祖母,孙儿不能连累府里。”

裴老夫人拍拍孙女的手,“你爹昔年在前线保家卫国,总不能如今退下来连子女都护不住,音姐儿不必担忧这个。”

裴阙音咬着唇,“纵然父亲与圣上相抗成功,孙儿腹里还有一子,殿下说即便不是他的他也愿认下,其余郎君未必这般好说话。”

裴老夫人:“此事更不必忧虑,一个孩子我们宣宁侯府还是养的起。更何况你此时尚未显怀,回了府,府门一关,十月后就说是你大嫂所生,记载你兄长名下,外人不会知晓。”

裴老夫人神态安然,甚至开始畅想曾孙出生之后的日子,“届时孩子就放我们府里养着,你若是还想再嫁,祖母与你兄嫂就替你养着,若是不想嫁了,孩子日后也是你的靠山。”

“这……”裴阙音一直知晓自己祖母是开明之辈,不信神佛不苛待女流,没想到竟然能体贴至此。

裴老夫人似是知晓了她心中想法,睁开了原本假寐的眼,看着裴阙音,神情凝重道,“音姐儿,你不会也生了那般女子应当从一而终,为了孩子就绑在一个郎君身上的念头吧。”

“祖母,我怎会……”裴阙音连忙辩解,“孙儿是您教养大的,怎会为着那礼教把自己坑害了去。”

“哦,祖母听着你这般不愿那般不想,还以为你喜欢上太子殿下了。”裴老夫人似是舒了口气,端起茶盏喝了口。

裴阙音面上攀了红晕,正要再说,裴老夫人突然面露笑意,道,“这是南方梅家今年新贡的明前龙井?上半年你嫂嫂家里嫁到梅家的小姑也送了些给我们府,当时只觉人间至味,如今看来,贡给皇家还要不知好到哪里。”

“是啊,最掐尖的一批赐到东宫有五两,他讨好我,全送我这儿了。”裴阙音话语里不自觉沾上了几分得意。

裴老夫人:“他是谁?”

裴阙音这才反应过来,连忙沉下面,咬牙道,“太子。”

“他以利诱我,不是好人。”裴阙音愤愤道。

裴老夫人凝视着孙女,意味深长道,“噢。”

裴阙音尴尬,“伸手不打笑脸人,孙儿不过是明面上不驳他面子罢了。”

裴阙音在脑中极快速地回想前世连安泽的所作所为,提醒自己,如他这般的郎君若是冷情起来,是女郎病死都会不闻不顾的,方才冷下心肠,坚定道,“祖母信我,我不喜他。”

裴老夫人也不多问,直接了当道,“那我们现在快些走吧,府里的马车还在外头等着。”

裴阙音一愣,见祖母如此坦然地引她出去,恍惚间仿若先前只是在自己画地为牢。

她懵懵懂懂地被祖母带着出门,喻春和榕夏二婢女也已经收拾好行装,似是她不过在东宫小住了一回,如今长辈来接她回去。

寝殿外本是有拜月把手,也不见了踪影,祖孙二人很顺畅地走过二门,只要再过一道回廊,就可离开东宫。

“娘子,等一等。”拜月的声音突然从后传来,裴阙音面露了然,她果真还是将连安泽想得太好,这不就来堵人了。

拜月拿着两个包裹,分别挂在了裴阙音两个婢女身上,低眉解释道,“喻春姑娘拿着的,是殿下从怀明大师那边请来的梅花硬枝,等娘子回了侯府,可以种在院子里。殿下说,日后孩子出生了,娘子若不喜殿下来看,还请让梅花代殿下看宠孩子。”

“里头还有几枝新开的梅花,是殿下从民间异士那儿学的催发手法,说娘子最喜梅,他便以梅花相送,希望娘子切勿以为自己只顾着给孩子送礼。”

“还有榕夏姑娘手上的包裹,里头是殿下吩咐府上大夫们新研的几道方,先前的咳疾方孕中并不大适合再用,大夫们做了些改良;娘子这一胎来的突然,前头没做准备,养身的事只能在后头多补些,也备了相应的几道方。”

“其中能丸成丸的,已经备了几份在里,实在要做汤药煎服的,药草后头会送到宣宁侯府上。汤药味苦,殿下备了些孕妇吃了也无妨的甜脯。”

“还有就是……”拜月声音低了下去,“殿下说,娘子若是不愿留下孩子,也为娘子准备了后头调养身体的药。”

拜月絮絮叨叨,交代得事无巨细,可裴阙音清楚她是代表谁来做这说客。

然而即便清楚,裴阙音也难以避免地眼眶微红。

“这么多话,念的全是孤前头写好的。”一道略带冷酷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。

裴阙音抬眼望去,果真看到了那道熟悉